碧蓝的天空，土褐的大地，纯白的洋馆，苍绿的丛林……柯蒂斯周围的景致正围绕着自身旋转着。模糊的景色快速掠过自己眼前，柯蒂斯从领主馆的三楼坠落下去。
尽管多年的暗杀经验使柯蒂斯知道怎样调整姿势才能使冲击最小化，但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种植在墙角边的灌木丛。在灌木丛的缓冲后，柔软的草地也帮了柯蒂斯一把。虽说肋骨可能断了一两根，但自己姑且还是可以照常行动的样子。
“嘿，你丫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啊。”
望着紧随自己跳下窗户的波尔缇娜，柯蒂斯坏笑着喃喃自语着。全副武装的波尔缇娜不像只穿皮甲斗篷的自己，估计就算运气再好被那身铠甲拖累也要摔个半死。好，趁现在开溜！
穿过位于领主馆东侧的后门，展现在眼前的是包围着整个领主馆的开阔却茂密的丛林。所幸火灾还没有波及到这里，估计玛丽这家伙常在这里掩人耳目的训练军队吧——郁郁葱葱的枝叶，正好是隐藏大量士兵的天然障碍。
沉浸在黑暗中的树林非常寂静。除了每次风吹之时草木摇晃发出的微弱声音以外，连鸟的鸣叫都听不到。到这里应该就能甩掉那个紧追不舍的难缠家伙了吧，接下来只要一直向前就能……
“喂，玩笑要适可而止啊你丫！”
裂开微小细缝的深红血铠，沾满泥土也散发着凛然之气的姣好面容。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之前和自己一同从顶楼跳下的金发女武神——波尔缇娜。
“从这里到领主馆的距离……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到达的！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只是在调查周围地形时偶然发现了通向丛林的捷径罢了，”展现出与妙龄少女不相称的成熟稳重，波尔缇娜平静如水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震惊与愤怒，“毕竟我不能放任军队在不熟悉的地形上驻扎。”
以剑直指措手不及的柯蒂斯，波尔缇娜冷峻的口吻不含任何温度：“如实交代我妹妹的下落，如果这样的话我还能饶你一命。”
“妄想用说的就让人乖乖听话，你也太相信人的良心了吧？”
不顾还在流血的双臂，柯蒂斯勉强拔出了挂在背上的双手大剑。虽然早已是间不容发的危急时刻，但黑发青年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
“我不会这样期望的。”紧握细剑，波尔提娜用与之对应的冷静声音迅速回答道：
“所以我才会战斗。我会一直战斗直到你开口为止。”
“……”
桀骜不驯的柯蒂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瞬间展开了行动。
激突。如同凋零的生命般，火花消散。豪迈的大剑被华美的细剑挡住了攻势。
切裂大气、劈开漫漫长夜的银辉，
刺破天空、揭开黎明曙光的细蛇。
双方的武器已经进行了三十次交锋，世界依然纹丝不动。他们的武器和身体都安然无恙。相反，豪迈的双手大剑与轻巧的华美细剑抵在一起，构成艺术上的平衡，他们紧挨着相互对峙着。
距离，在这点上柯蒂斯理所当然地有着一分的优势。毕竟是双手大剑，无论是斩击还是突刺都有充分的优势。但沉重的双手大剑必然会导致攻击速度变得迟钝。进行一次攻击之后，收回大剑的作业也将引起些微的时间损耗。
而波尔缇娜正是看到了这一点。
金发女武神并没有和柯蒂斯正面硬碰，而是巧妙地利用细剑的灵活进攻双手大剑的缝隙，渐渐把对手逼入绝境。
会输。如此确信自己的败北，在二十二年的生涯里还是第一次。我所能做到的，就是用最小限度的动作操作着大剑，轻轻架开细剑的连击。但这样无论如何也没法跟上细剑的速度。一直防御的话，毫无疑问会被杀掉。
敢于牺牲才能成功——用话来说真是太过简单。不过实践起来则伴随着极大的困难，大多数人都深深陷入名为死亡的泥沼之中。
被流畅的连击重创身体，被优美的刺击威胁心脏。尽管受到威力与精度都极为惊人的波尔缇娜的持续猛攻，柯蒂斯的微笑却依然不灭。不如说，总觉得那副笑容索性变得更加灿烂了。
“……还笑得出来啊。你那身体再不及时治疗，恐怕单是失血也足以致命了吧？”
“嘿，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们彼此彼此吧？”完全没打算隐藏自己的笑意，柯蒂斯敏锐的视线直盯着同样满身疮痍的波尔缇娜，“何况在战场上不拘言笑之人，死的时候可会忘记欢笑的哦？这个世界正在战争中腐烂、化脓。那么至少死的时候应该开心的去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认为。承认彼此的力量，共同欢笑那是战场的爽风。但在战场上对败者嘲笑、在尸体前发笑只不过是单纯的侮辱。
无言的表示拒绝意志，波尔缇娜手中的细剑如疾风般直取狂放不羁的柯蒂斯的咽喉。
“死的时候开心一点比较好，我可说了喔？”
下个瞬间，比声音更快飞来的一击，直击毫无防备的波尔缇娜的胸口。看似坚不可摧的铠甲一击即溃，受到重重冲击的金发女武神直接撞倒在旁边的树木上。
“哟，还真是命大，居然这样都没死啊。”
露出彻底欢快而残酷的笑容，柯蒂斯向握剑的手上注入力道。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波尔缇娜，也感到这笑容里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
“刚才那是……什么？”
让自己失去平衡的，绝对是那家伙的某种攻击。是大剑对自己的斩击吗？从速度和挥动幅度来讲，大剑那笨重的斩击绝无可能躲过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波尔缇娜不敢置信的睁大了自己翠绿的双眸。
还是一样遍体鳞伤的黑发青年，还是一样在使用着不熟练的双手大剑。但，柯蒂斯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双手大剑的重量似的，单手倒握着大剑的剑柄。对，简直像——使用着匕首一般。
“呼，虽然不是匕首，不过挥起来感觉不错嘛！”
“不可能……那把剑的重量，绝对不是单手就能拿的起来的！”
“要是和圣遗物相性良好的话，随心所欲的使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更改重量什么的只是小问题。看来我至少要比你那个倒霉的妹妹更适合这个圣遗物啊，”一步步逼近还瘫倒在地上的波尔缇娜，柯蒂斯单手摇晃着泛着寒光的银色大剑，“你丫要是再不站起来，可要死在这里了喔？”
全身伤痕累累，这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自己的胸甲在从顶楼落地时已经被撞击的变形，而这家伙确实抓住了这一机会，准确无误的给予了自己沉重的一击。
波尔缇娜的思考冷静而迅速。不管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来驱使那柄大剑的，自己所能做到的只有迎击。但凭借这幅身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站起来呢？十秒？二十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敌人的一击还要迅速。
不论是逃亡、迎击、还是降服，所有的选项都被斩断了。
波尔缇娜陷入了自己骑士生涯中最大的困境，但——她毕竟是一名骑士。
“那么就，决一胜负吧……！”
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肌肉撕裂般的剧痛，波尔缇娜用尽浑身全部毅力才没有当场晕厥过去。即使如此，倔强的女武神还是勉强依靠树木起身。不过这个样子别说是战斗，哪怕连挥剑也是做不到的吧。
但是紧皱眉头的，却是占尽优势的柯蒂斯。
“喂喂，虽然说你丫脑子不好使，但是该不该逃该不该求饶也是知道的吧？难道你真想死在这里？”
“像你这种连自报家门都不敢的无名鼠辈，是不可能理解骑士的荣耀的。”以剑杵地来支撑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高傲的波尔缇娜没有一丝退却之意，“所谓骑士，就是明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只有死地，有时也必须昂首挺胸迈进去。”
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就是触犯对方的底线了。柯蒂斯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也没打算理解秀逗了的骑士大人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稍微对对方拼死奋战的模样感到一丝钦佩。换在自己行业中，这种忠于雇主的家伙也不该被嘲笑。
“为了对你的精神表示敬意——接下来，要认真上了。”
言罢的瞬间，柯蒂斯仿佛看见了金发女武神的微笑。仅仅一瞬，那是骑士对于自己所认同的对手做出的浅浅一笑。波尔缇娜在那一刻，嘴角确实缓和了。
“求之不得。那么，让我们尽情战斗，全力厮杀吧！”
没有高声呐喊，也无裂帛之势，然而双方的斗气却如灼热炙炎般逐渐侵染了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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